“谎言终归是谎言。”
她帮他拆开那袋面包,推到他面前。
“你何苦自寻烦恼?”
他抬起头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,直到她感到不适,才又低下头去,盯起他指间燃烧着的烟,那烟蒂已有很长,橙红色的火光闪烁在那灰白黑之间,安静地为颓唐做注解。
“何苦呢?”
她忍不住再次低声问他,那声音压得极低极轻。
像是怕惊醒一场庸人自扰的梦。
“流景!今天有人来找过你。”
少女的声音娇俏可人,亲昵和熟络在她的字里行间穿梭,向他跃过来的身姿满是欣悦,随即左手又极为自然地轻轻往他肩上一搭。
他点点头,便不着痕迹地避开少女搭在她肩上的手。
“说了他是谁吗?”
少女点点头,眼睛里的似有而无的神采略略沉下去。
“说是晚镜姐姐的男友。诶,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,最近姐姐很忙吗?”
“是有些,因为总有人骚扰姐姐。”
他的脚步并不停顿,仍然以那较快的步速前进,那少女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子,只得小跑了几步。
“是这样啊,我还以为姐姐出了什么事呢?”
他忽地停下脚步,看向那少女。他的眼眸生得又圆又黑,本是很温和甚至有点稚气的样子,此刻这样望过来,却看得她很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。
他却微微笑起来。
“她很好。”
“流景,你要吃溏心蛋吗?”
她十分自然地用手帕替他拭掉嘴边的一点果酱,转身又将一枚鸡蛋磕进平底锅里。
“溏心蛋最麻烦人了!”
她蹙起眉看他,半真半假地埋怨,却还是动作熟练地替鸡蛋翻面,又踮起脚尖取出头上橱柜里的瓷盘,将那只溏心蛋盛在盘子里,推给桌旁坐着的他。
“喏,你的’溏心蛋’。”
她用围裙擦了擦才洗完还带着水珠的双手,笑得得意,有些发棕的头发沐在难得很好的阳光里,有一点发金。她不仅面貌上透出十足的神气,连今天说话的语气都活泼极了,甚至还在无关紧要的“溏心蛋”上极为浮夸地加重了语气。她简直不像她——那个在镜子前告诉他“要隐藏自己”的她。
他盯住她。
她脸上几乎立时便显出不自然来,语气也从活泼变成还在强装镇定的讪讪。
“你吃呀,再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他仍然一言不发。他又能说什么呢?质问她为什么今天突然换了沐浴露?这是他今天一见她就发觉的事,他却一直以沉默与它对抗到现在。“薰衣草味的一切都该下地狱!”——她明明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向他重复着的。
那今天怎么又破例了呢。
他期待着的她的嗔斥却始终未曾到来,令此刻的他避之不及的她的红晕却从她的脸颊上一点点地浸出来。
之所以说是“浸”,是因为到了最后,她的脸几乎到了红得不能看的地步。
她低下头,躲开他的视线,攥住那条围裙上十分多余累赘的蕾丝边,低如蚊鸣地告诉他:
“我恋爱了。”
溏心蛋在白瓷盘里凝住了。
他把它一整个儿地吞下去。
“你不能睡在这儿!”
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坚定地告诉他。
那人的下颔就抵在他肩上,肌肤的热气向他涌过来,他半梦半醒间想要笑话那人,模糊不清的言语不经大脑地吐出来:“当了……还想要立牌坊。”
那人的呼吸似乎一窒,他下意识地去揽那人的肩头,还没有揽到便觉得面颊上生出火辣辣的痛来。
他吃了一惊,睁开眼来。
便见她在那靛蓝的灯光里瞪住他,眼里似乎含了泪水,又似乎只是那灯光作祟。
“怎么了?”
他下意识地问她,语气不自觉地放得又柔又轻。
她不答话,躺在那床上阖了眼,未梳拢的长发里露出她那一截纤长的颈。
像是只待享用的祭品袒露在他眼前。
他这才意识到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因瞌睡搭在她的身上,仿佛强盗搂着他的宝藏。
他连忙起身,把那点空间还给她。
她沉默着坐起身,背对着他,又抱住双膝,他只能窥探她遗漏的那点肩头。
她瘦了。
他似乎才意识到。又似乎才肯承认。
她瘦了很多。
本就宽松的睡裙更加空荡荡,它遮蔽着的好像不是她的躯体,而像是在挽留一只憔悴的蝶。
他忍不住又坐到那床上去,他本来是打算不再侵入她的空间的,却还是忍不住。她的不就是他的吗?这是她说的。他只是践行。
他把她揽进怀里。
细细地吻她的颊。她的香气馥郁在他的鼻尖,不是薰衣草,是桂花,细而小甜而软的桂花,他只觉得他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快乐,他把她揽得更紧。
但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。
打湿了他的衣襟。
一半滚烫一半冰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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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觉质量好差,进度要加快了。
下章可能会有多几个角色出场。
顺利的话周末会更hhh